一个木塞引发的悬案

2010-02-15 15:08 阅读(?)评论(0)

  

一个木塞引发的悬案

 

    

    夏日,在香港水泥森林的夹缝里行走,背脊汗如雨注。终于走进香港北角一个地下超市中心,马上凉意袭来。香港也许是个吝啬的城市,但在夏天,无论你走进酒店还是商场,那空调一定开到可以结霜的程度,让你瑟瑟发抖。香港政府惯于用一句“忠告市民”的话,我看到了夏天,应该“政府忠告市民在空调的地方多穿一件衣服”。
   
葡萄酒怕热,这样温度的地方适合卖葡萄酒。绕过一排卖金鱼和杂货的店铺,那间葡萄酒专卖店就龟缩在最里面的一个档口。我上下浏览,卖酒的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女孩子,模样热心纯朴。她指着地下几个木箱用夹杂着浓重香港口音的普通话跟我说,这是日本漫画《神之水滴》里介绍过的一支酒,名气大但价钱不算贵。我眼睛一亮,弯腰细看,原来是一款勃艮第赫赫有名的乐花酒庄出产的“白头”。价格一支360元港币。英国和美国的酒评家对勃艮第的评价常不一致,但彼此双方有一点的看法相同,那就是在勃艮地所有的红酒酿制者中,拉鲁夫人(MadameLalou Bize—Leroy)是最璀璨的明星。这位女神般老女人酿造的葡萄酒包括乐花,让葡萄酒爱好者对其渴慕有加,均欲一亲香泽而后快。
   
“讲酒、品酒只要选上乐花(leroy
)就绝对错不了!”这是有台湾葡萄酒教父之称的陈新民说的话。当然,他说的包括红头和白头乐花。
   
乐花分为两种,即domaine leroymasion leroydomaine leroymasion leroy最大的差异性在于铅封。前者在2000年前,是红色铅封,2000年以后,,就以蜡封(红酒红色蜡,白酒黄色蜡)
。故又被酒友戏称为红头乐花,而后者一直是以白色铅封,故被戏称为白头乐花。
   
在《神之水滴》里出现的就是2004
年酿造的蜡封红头特别版!
   
眼前这支酒不是《神之水滴》里出现的那支,但就亲缘关系而言,他们都系出名门,自然,红头那支的价格比眼前这支起码高过一大截。
   
这支是白头乐花。关于白头乐花,有不同的版本对它解释。我觉得最有可信度的还是陈新民《酒缘汇述》中的介绍:“乐花园也是酒商,选购其他酒园的酒贩卖……拉鲁女士挑酒的标准与自酿酒一样,也决不讲交情。一旦入选,相对自家园产的红头瓶盖,盖顶为银灰色镶一金皇冠。‘白头乐花’较‘红头乐花’便宜近一半左右,质量则不相上下。”
   
我当即决定买下两支白头乐花。
   
正和店里的售酒小妹聊着乐花园和拉鲁夫人,须夷却又进来一女子,乃一貌美之中年妇女。交换名片后,始知她姓F,是这间店的负责人。我们一行数人,按每人可以带两支酒入关计,各人挑了自己中意的酒。我自然就选购了两支白头乐花。F
小姐倒也大方,看我们一下购了不少酒,就送了一支瓶身花哨的德国有名的白酒给我,让我受宠若惊。
   
回到深圳,“铜雀深闺锁二乔”——我把这两只乐花放到酒柜深处。
   
一日,与众友聚饮甚欢,最后一朋友送我返家。难免留其喝杯夜茶。就在陋室入户花园幽暗的灯光下品茗瞎聊。哪知刚才喝酒的余兴未尽,遂神神秘秘向他说,“还想喝酒不,有好酒。”“什么好酒?”他问。
   
我从酒柜里小心翼翼拿出一支乐花——一看瓶身的leroy
他就认出乐花的身份。不用我介绍。两人遂在昏暗的灯光下开瓶畅饮起来。还记得当晚朋友的神色庄重而严肃,仿若进入圣殿朝圣。他一口含在嘴里,凝神思索有顷,又咕噜吞下喉咙。之后那满意的神色好像一个初入洞房的新郎官。
   
“好酒,好酒,好酒啊!”他连连赞赏感叹。受到他的感染,我也觉得捕获到这支酒实在是幸事,好像自己成了慧眼识珠的伯乐。也就飘飘然起来。
    在幽暗的灯光下,仍然看到杯子里那
深不见底的宝石般的光芒,在纯净的黑比诺果味为基调下,绽放出细致优雅的酒香。成熟的黑樱桃配合着覆盆子气息充分表现了春天山野的韵致。一如少女般矜持和羞涩。单宁却强劲细致,有若紧密却又轻柔滑细的丝绸,自云端的高处倾泻而下,让人惊艳。特别是花香,一阵又一阵氤氲在酒杯的边缘,真正表现了黑比诺柔香的特长。
   
当晚我们都对这支酒感到十分满意。
   
又过了不久。在一个隆重的场合,我骄傲地带着剩下的那支乐花到酒楼包房。准备搞个让众人欣喜的现场直播。让朋友们再次体验勃艮第那块土地上液态化了的伟大精神,带大家在向晚的薄雾里穿过勃艮第的阡陌,聆听葡萄叶在清风里欢快地舞蹈。
   
我亲自操刀,用酒刀慢慢旋开瓶塞的胶帽……就在这一刻,历史上一个让人疑惑的问题出现了。胶帽里的木塞还没有拔出来,但是,木塞的最顶端竟然发霉了!这就意味着整个木塞已经被酒或者其它不明的潮气所腐蚀,也就意味着这支酒有渗漏或者其它问题。


    相隔短短不到十数日,情况陡然急转而下,
这是多么让人扫兴和尴尬的事。
   
怀着死马当着活马医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把螺旋针插进木塞最中央,一截截拔出木塞,天哪!那木塞竟然通体泛红,绝对是被酒完全浸泡过的样子。可以说,天下少见这样的“样衰”的木塞。
   
无论如何,酒还是要倒出来的,每人倒一杯,几乎大家在品尝过程中都没有对这支酒产生好感,不是说淡就是说没有层次感。又说花香不足云云,反正对这支酒就是没有好评。
   
我明白了——那天晚上和朋友在家里开第一支时是在灯光昏暗的入户花园里,又处于已经喝了不少酒以后的状态,开瓶时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胶帽和木塞的状况。
   
那为什么那晚喝酒时感到这支酒很好,这次却又产生截然不同的感觉?我突然发现,东方佛家“相由心生”的哲学是多么伟大和正确!不同场合、看到不同的胶帽和木塞,就会产生不同的感受。那晚对这支酒首先产生了膜拜心态,没有看到木塞的霉状,自然觉得酒很好。
   
问题出在哪里?我不太相信F
小姐她们作假,我认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比如运输、冷藏、保管、尤其是香港那样的天气,葡萄酒可是最怕忽冷忽热的啊。
   
当晚,我发了个信息给北角那件酒铺的小姐,说了这支酒坏了,请她们也打开一支看看。为了证实这支酒到底如何,我又请朋友到原地再购两支酒来。结果是,每支酒都是这种
不愿看到的事实。
   
香港方面也很重视我的反映,她们打开一支试过,也看到这支酒地瓶帽和酒塞状况如我所言。她们的热情体现了香港万商云集的商业操守,这样的态度让我感到非常满意。既然如此,我提出能否退回我两次购酒的款项。他们回答说要请示有关上方才回答我。我说“那酒都已经是坏的了,你们还卖,对消费者不利。即使不是你们故意的也应该退钱。”
    想不到在
数日后,接到美貌女人F小姐的电话,她说已经请香港资深红酒人士验证,那酒的味道,色彩和质地都没有问题,没有坏。不会给我退回购酒款。我说那霉化的木塞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其它任何酒都没有这种现象?F小姐又支吾不语,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自然心里有几丝不爽。我说可能不是你们的问题,是否其它环节出了漏洞,例如运输、保管,上一家公司的冷藏不好……等等。F
小姐一口咬定几天来已经作了调查,从勃艮第到香港每一个环节都非常严谨。绝不会出现质量上的瑕疵。
   
我和方小姐说“我不是奸诈之徒,不会为了两瓶酒敲诈你们的,只是想找一个说法。”
   
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们也是打开门做生意,绝不会做对不起消费者的事。随你把酒拿到哪里鉴定都可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已经没有进一步理论的必要,我退而求之:“那能否退回还没有喝过的那一支?”
   
“如果你没有打开自然可以退回。”她回答。
   
在一个周末,我又梭到香港,在那间红酒铺,我退回剩下的那支白头乐花,没有兑换成港币,而是换了一支基本等值的波尔多酒。我又转到尖沙嘴汉口道一家葡萄酒专卖店,在那里,我聊起了买白头乐花遇到霉变木塞的遭遇,那家店员说:“乐花红酒就是先把木塞浸透酒后才打入酒瓶的。”然后他把他们印制的一张广告卡给我看,在一堆木塞里,只有乐花的木塞色彩最红最深,明显是被浸泡过的样。
   
他的解释让我大吃一惊。


    
究竟乐花红酒的木塞是否先用酒浸泡过仍然还没有权威性的结论。就拉鲁夫人那种我行我素的性格而言,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
   
拉鲁夫人的确是一个不拘一格的女强人。那段与罗曼尼·康帝抵牾的故事已为世人所熟知,暂不说她与罗曼尼·康帝的恩怨情仇。她那纵然被炒鱿鱼也坚持己见的性格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一个胸怀大志的女英雄。她主持的乐花(Leroy)酒园所出产的圣维望之罗曼尼(La Romanée SaintVivant
),一上市也非万元人民币不能购得。
   
为了酿出最好的乐花葡萄酒,拉鲁把罗曼尼·康帝葡萄园的一整套管理方法搬了过来。从1989
年开始,她对园区里的葡萄树实施生物动力学栽培技术,也就是说,在种植的过程中不添加任何的化学肥料,不除杂草,也不杀虫和细菌。此外,拉鲁还坚持从不对葡萄树进行修剪。一般人认为,对葡萄的枝条进行修剪,可以让营养更集中在果实里。但她认为,葡萄果实里的营养来自于叶子对阳光的吸收,叶子越多,养分越充足。更匪夷所思的是,她还使用星座和月亮的周期进行葡萄园的管理。她认为宇宙行星之间的引力对土壤结构和植物生长节奏是有影响和作用的,利用这种宇宙的力量可以令葡萄园获得更好的呵护。为追求质量,她选择减少产量,并选用全新的橡木桶,这种不惜成本的做法令乐花所出产的酒保持着极好的质量。
   
以拉鲁夫人的精神和声誉,她酿造的酒不容人去怀疑其品质。白头乐花的木塞用酒浸泡过也许是她的一种发明,也许是她的一种尝试。关键在于,如果是真的,这种尝试实在是太过于独特了。
   
可是,非常遗憾,自香港返回深圳后,我从很多渠道查找资料,也向身边葡萄酒界的高手求证,来求证乐花红酒在装瓶前先把木塞浸泡过红酒的事实。结果竟是一无所获。
   
在凌春明先生的文章里读到这样关于乐花的文字。“Leroy的第一感的气味,我的品酒笔记里写的是‘动物粪便’,乍听用词不雅,而且立即会引起不好的联想,实际上粪便不一定是臭的,或者难闻的,小时候,春天农民翻土施肥,经常会用猪屎,站在田野上,一阵风吹来,那份气息非常特别,而Leroy给我的第一感,就是这种气息,不是很浓郁,可是清晰而持久,时光也依稀倒流了30几年,跟着逐步呈现的是熟透的黑樱桃、泥土、荔枝、玫瑰花、烤焦糖、肉桂和甘草的香气,刚入口有点辛辣,单宁也有点粗糙,中等酸度,然而,随着时间的推延,在一个小时之后,成熟的果味渐渐打开,酒体也饱满起来,平衡感相当出色,而贯穿始终的,是施了肥的田野的味道,回味也很讨好。Leroy
带来的是田野的气息,有大自然的原始活力,象一朵乡村的野花……”
   
字里行间的词句充满了对乐花的赞誉,但是,凌春明先生仍然没有对乐花木塞的“霉”进行解释。
   
我心有不甘,继续在互联网上不懈地查找关于乐花木塞的资料,终于找到了与我大致相同的遭遇。
   
“乡村级的Bourgogne Rough只有白头,不过在2004年曾有纪念版的红头Domaine
出现,价格不菲。”
   
“打开瓶口后发现已经有很多的小生物在此磐据了!因为之前有过类似的经验,所以这回比较不那么紧张。听说正是因为保存的湿度到位,因此才会有这样的现象,只希望我不是被忽悠了!

   
“……瓶口开始当然会有些许霉味,不过很快就散去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清香,而且是非常Burgundy . 在我的品酒记忆中,如此的酒香应该能到1000人民币以上的价格实力。清甜、伴有些许蜂蜜的味道,通常应该在结尾才能闻到这样的味道,这样的经验在我来说可还真是第一次! 乐花果然是特力独行,与众不同啊!

     

    乐花美酒那发霉的木塞留给我一个未解的悬案。一是乐花的木塞是否在装入瓶子前先在酒里浸泡过?二是乐花的木塞和瓶帽发霉是否正常现象?
   
如果这个悬案得正面的解答,我愿意向香港那间专卖店和美丽的F小姐道歉。

 

    

  最后修改于 2010-02-21 10:00    阅读(?)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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